《呼兰河传》虽然定义的是小说,但写法与别的小说却很不相同,一般的小说都会有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贯穿全书,但《呼兰河传》没有。
它用诗一样的语言,散文一样的结构,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去描写她家乡的风土人情和人物的生活场景。读着就像是由一篇篇回忆儿时的精彩散文组成。正如矛盾先生评论这本书所说的:“《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于它这“不像”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一些比“像”小说更为“诱人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说到这部小说,就不能不说说作者萧红的身世。萧红191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一个地主家庭,是“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被誉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鲁迅先生评价她“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可惜因病于1942年逝于香港,年仅31岁。但她短暂的一生却因她笔下的文字而长存于后世之人心中。
著名文艺理论家胡风评价说,“萧红写的都是生活,她的人物是从生活里提炼出来的、活的。不管是悲是喜都能使我们产生共鸣,好像我们都很熟悉似的。”
读萧红的文字,确实有这种感觉。与同样是“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张爱玲的文字是完全不同的写作风格。张爱玲的文字读着觉得清冷、华丽,有种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而萧红的文字读着觉得真实、贴近生活,更易引起读者的共鸣。
而我尤其喜欢她笔下对景物的描写,在《呼兰河传》里,就有大量描写景物的笔墨,那些本没有生命力的景物,却在萧红的笔下,全都活灵活现起来,作者似乎赋予了它们独特的生命,一起来感受一下。
寒冷冬天的描写
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清雪。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到了严寒好像冒着烟似的。七匹马拉着一辆大车,在旷野上成串的一辆挨着一辆地跑,打着灯笼,甩着大鞭子,天空挂着三星。跑了两里路之后,马就冒汗了。再跑下去,这一批人马在冰天雪地里边竟热气腾腾的了。一直到太阳出来,进了栈房,那些马才停止了出汗。但是一停止了出汗,马毛立刻就上了霜。
嘴里冒烟、天空挂着三星、马毛上霜。这段描写,把东北特有的那种寒冷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让身在南方的我几乎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刺骨的寒冷。就是这种寒冷把大地冻裂了,把水缸冻裂了,把人的手也冻裂了。
火烧云的描写
“天空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堂堂的,好像是天着了火。
这地方的火烧云变化极多,一会红堂堂的了,一会金洞洞的了,一会半紫半黄的,一会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大黄梨、紫茄子,这些颜色天空上边都有。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来的,见也未曾见过的,诸多种的颜色。
五秒钟之内,天空里有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那马是跪着的,像是在等着有人骑到它的背上,它才站起来。再过一秒钟,没有什么变化。
再过两三秒钟,那匹马加大了,马腿也伸开了,马脖子也长了,但是一条马尾巴却不见了。
读这段时,直觉得把那虚无的火烧云写活了,形状各异的小猪、小狗、小马、狮子轮番上演。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天空上这样的场景我是见过的,那火红的云彩就像会魔术似的千变万化,不过是片刻,那云已经不知道变了几个样子。”
后花园的描写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
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的飞,一会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只是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看似很随意的文字,却把我带进了那个充满生命力的花园里,花园里的一切似乎都是有思想的。花是有思想的,鸟是有思想的,倭瓜是有思想的,黄瓜是有思想的,玉米是有思想的,蝴蝶也是有思想的。它们都按各自喜欢的方式活着。
磨房窗子的描写
“下了雨,那蒿草的梢上都冒着烟,雨本来下得不很大,若一看那蒿草,好像那雨下得特别大似的。
下了毛毛雨,那蒿草上就迷漫得朦朦胧胧的,像是已经来了大雾,或者像是要变天了,好像是下了霜的早晨,混混沌沌的,在蒸腾着白烟。
刮风和下雨,这院子是很荒凉的了。就是晴天,多大的太阳照在上空,这院子也一样是荒凉的。没有什么显眼耀目的装饰,没有人工设置过的一点痕迹,什么都是任其自然,愿意东,就东,愿意西,就西。若是纯然能够做到这样,倒也保存了原始的风景。但不对的,这算什么风景呢?东边堆着一堆朽木头,西边扔着一片乱柴火。左门旁排着一大片旧砖头,右门边晒着一片沙泥土。
这是一个荒凉无比的院子,蒿草满院、凌乱不堪,可里面依然住着各色各样的人,养猪的、开粉房的、开磨房的、赶车的,他们用渺小卑微的生命在这个荒凉的院子里演绎了一出出的悲欢离合。
那磨房的窗子临着我家的后园。我家的后园四周的墙根上,都种着倭瓜、西葫芦或是黄瓜等类会爬蔓子的植物;倭瓜爬上墙头了,在墙上开起花来了,有的竟越过了高墙爬到街上去,向着大街开了一朵火黄的黄花。因此那厨房的窗子上,也就爬满了那顶会爬蔓子的黄瓜了。黄瓜的小细蔓,细得像银丝似的,太阳一来了的时候,那小细蔓闪眼湛亮,那蔓梢干净得好像用黄蜡抽成的丝子,一棵黄瓜秧上伸出来无数的这样的丝子。丝蔓的尖顶每棵都是掉转头来向回卷曲着,好像是说它们虽然勇敢,大树,野草,墙头,窗棂,到处的乱爬,但到底它们也怀着恐惧的心理。”
磨房本是很寂寞的,没有生命的。可因了倭瓜、西葫芦、黄瓜这些爬蔓子延伸过来的小细蔓,磨房的这扇窗子立即充满了生命的气息,让人感受到了旺盛的生命力,那寂寞的磨房立即鲜活了起来。
这些原本很平常的景物,在萧红的笔下,都变得鲜活立体起来,读来令人意犹未尽。
萧红用一支笔记录下了中国东北那座叫“呼兰河”的小城,小城里有她童年时的美好回忆,回忆里有她家宽大而嘈杂的院子,院子里有个繁茂而荒凉的后花园,后花园里有她最温馨的记忆,记忆里还有这些鲜活的平常景物。
这些,一并都被她记在那本薄薄的《呼兰河传》上了,也深深的铭记在我们这些喜爱她的读者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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