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水塔 大河汤汤

南水北调工程通水近6年，陕西就有1423亿立方米清水汇入丹江口水库，占水库总量的70%。

　　近6年，南水北调工程向天津市引水超50亿立方米，大约相当于350个西湖的水量；给河南供水超100亿立方米，相当于700个西湖。

　　石家庄滹沱河、邢台七里河、郑州贾鲁河，这些华北平原上的河流因为秦岭的水而再次碧波荡漾，而到2019年底中央水塔秦岭给北京整整搬去了一座密云水库。

　　在中国，水是有使命的。

　　长江的使命是养育中国1/5的土地和两岸的人民，黄河的使命是在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孕育中华文明，而对于秦岭里诞生的汉江、丹江、嘉陵江以及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来说，一座中国的中央水塔就足以让她们拥有最骄傲的使命。

　　文明诞生于水，山脉的灵魂承载在水，当中华民族留存至今的称谓—“汉”，在秦岭汉水之间孕育并最终被确认，秦岭挺拔的灵魂就被水汩汩地注入中华文明的根脉之中。

丹江口水库

　　5月8日，我们沿着秦岭水路行走。2300多公里，我们顺水而下的同时沿着民族情感的河流逆流而上，碰到无数普通人的同时也触碰到一个民族的伟大。中央水塔，积蓄的不仅仅是永续北上的一江清水，也积蓄着中国最壮阔深沉的灵魂。

　　上善之水 无问西东

　　一江春水向东流，但是嘉陵江的源头却是向西流淌的。

　　5月8日，沿着川陕公路我们寻找嘉陵江的源头，茫茫秦岭在这里显得陡峭而沉默，偶尔宝成铁路上驶过的列车会打破山谷的沉寂。很难想象，两千多年，我们几乎和古人走着一样的路，现在的212省道和古人的故道几乎是一样的走向。如果时空可以穿越到公元前206年，我们也许会和当时“暗度陈仓”的刘邦大军撞个正着。

寻找嘉陵江源头的同时，我们也顺着历史的大河向上。将近山顶，大散关横横地拦住去路。曹操自陈仓过散关攻张鲁，诸葛亮出散关围陈仓，宋朝的吴阶在散关大败金兵。铁马秋风大散关，陆游写尽了秦岭深处的壮怀激烈，而此地离嘉陵江源头就不远了。

　　嘉陵江源头在秦岭西部的主梁上，这里也是宝鸡马头滩林业局的所在。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嘉陵江的水即使在源头也显得宽阔且奔放，而且少有大雨过后的浑浊。对于这一点，马头滩林业局副局长王向阳显得非常骄傲：“我们这里49.5万亩的林地，当然不会把泥沙带到水里。”

　　在林业局工作了30多年的王向阳是这里的“老人”了，这个1958年就建立的林业局是老字号国有森工企业，过去他们的任务是伐木。2000年，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启动后，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护住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从伐木工到护林员，马头滩林场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荣光。20年，他们造林2.75万余亩，封山育林16万余亩，他们让这里的森林覆盖率从78.8%提高到95.2%。

　　嘉陵江源水清浅，秦岭夜雨山鸣泉。

　　夜雨，清泉，我们似乎是在按着诗句寻找嘉陵江的源头。山回应着水的交响，水击打着山的胸膛，山林越走越密，心却越走越静。走到海拔1600米左右，我们的路终被横跨路面的嘉陵江拦住了，她任性西去，也任性地阻着我们寻找她的源头。但是，我们知道她最终会在重庆朝天门被长江揽入怀中，滋润两岸人家。

　　虽然找不到水源，好在水有无数种存在的方式。上善之水总会给爱她的人最好的回应。东河桥村，嘉陵江源头第一村。这里也被称为豆腐村，村里有上百家经营豆腐宴的餐馆，用嘉陵江源头的水在这里磨出的豆腐，做成了菜肴，成就着人间滋味。

　　杨涛经营着从父亲手里继承下来的馆子，他的拿手菜是从父亲杨洪林那里学的豆腐鱼。豆腐激发了鱼清鲜的气息，在嘉陵江水煮出的浓汤中，别有一派生机勃勃的滋味。

5月8日，嘉陵江源头第一村东河桥村，杨洪林展示儿子做的豆腐鱼。

　　是了，这就是秦岭的水，她从不刻意展示什么，却又恣意潇洒地进入浓浓淡淡的生活，深深浅浅的历史。

　　饮水思源 情深水长

　　从嘉陵江源头到汉江源头，300公里路程，却是两条江的深情。秦岭之巅，她们一起诞生又相互告别，一条滋养着巴蜀，一条润泽着秦楚，最终又在长江相拥。

　　山有多高，水有多长。一道接一道的山峰，是秦岭的幽深绵延，不知名的花草鸟兽总会大咧咧地从窗外掠过，倏忽又消失在葱茏的山林间。

　　秦岭无闲草，秦岭有生灵。仅仅秦岭陕西境内就有种子植物3800多种；陆生脊椎动物642种，其中兽类142种，鸟类338种。这里憨憨的大熊猫和英俊的金丝猴是伙伴，笨笨的羚牛和灵巧的朱鹮是朋友。

　　从大散岭到褒河，继而寻找汉江源，我们的线路会和古人的连云道重合。高可连云，是古人给这条路起名字的缘由。这条绵延1000余里的漫漫古栈道，曾经骡马成队，也曾经写满历史的风云变幻。

　　过刘邦曾经以酒祭天的酒奠梁后，就会到连云道入口的柴关岭，这里也是张良庙的所在。这位算出世事兴衰浮沉，也懂得人生进退的大汉谋臣想来也是懂水的。他一把火烧毁的褒斜道是水的迂回，他急流勇退的选择是水的智慧。

　　翻越张良庙所在的紫柏山，我们到达宁强，这座在12年前受地震影响的县城，现在是一副崭新漂亮的模样。县城中的宁强县第一中学，现在唤作宁强县天津高级中学，是投资2.7亿元重建的，被誉为陕西省投资最多、面积最大、教学设备最好、环境最美的县区中学。

　　君住汉江头，我住海河尾。一条汉江，将两个地方的人牵在了一起。汉江源就在宁强西南，从此处开始，这一江清水将奔袭2202公里到达北京、天津和沿线24座城市。

　　5月9日，我们到达汉江源，早晨还细雨不断，刚到山口就开始放晴，深翠的蓝色从山间涌出，推开层层浓云，让汉江源清爽得就像人间仙境。

5月9日，宁强县汉水源头，张继荣在水源地巡查。

　　山里的房子多是新的，兼具汉羌风格。在这大山之中，每家门前也有巨大的垃圾分类桶。汉江源村的书记王光俊说：“政府花了2500万元，治理我们的村容村貌，进行垃圾管理。我们从贫困户里选了3名环卫工、2名巡河员和8名生态护林员，既解决了他们的贫困问题，也护住了汉江源头。”

　　汉江源头第一家，属于老人张邦贵。他数十年坚持义务清理河道。现在，老人去了，房子也空了下来。但是他家门口始终有休息的凳子和两个垃圾分类桶。总会有人在他家门前歇脚，也会有人把从山上带下的垃圾放到垃圾分类桶里。

5月9日，志愿者在宁强县汉水源头。 

　　黎德华，是一名摄影爱好者，汉江源是他最重要的拍摄对象。在张邦贵家的老房子前，我们碰到黎德华正和十几名摄影爱好者准备上山。他们不仅拿着照相机还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垃圾袋。上山照相，顺便把河里的枯枝败叶捡出来是他们的惯例。他说宁强人去汉江源玩，都会带着垃圾袋，护着一江清水是每个宁强人的习惯。

　　顺着清泉、瀑布，我们终于在接近山顶的地方找到了汉江源。她从山上顺着瀑布倾泻而下，在阳光照耀下闪出七色的彩虹。

　　回环幽谷底，清浅汉江源。

　　这幽幽的山谷，这淳朴的民风，正是一条江最好的开始。

　　水流万里 泽被天下

　　流动是水的生命方式。从汉江源而出的一江清水以奔流不息的脚步，成就着两岸的生生不息。

　　5月10日，从汉江源头出发，我们一路向东寻找汉江的模样。玉带河是汉江在源头时的名字，行至汉中附近接纳了褒河，她就成为真正的汉江。

　　汉江、天汉、汉人、汉字，中华民族的根脉深处印刻着一个字——“汉”。这个字是民族的浪漫与坚韧，是苍穹之上的天汉灿烂，也是秦岭深处的汉水滔滔，“汉”为国，是征服四海的荣光。

　　出褒谷口，水摆脱了秦岭的拥抱进入平坦的汉中平原。从古至今，人们都选择在这里修筑水利设施。从萧何修的山河堰到新中国成立后的石门水库，一泓清水之下是对沃野千里的祝福。

　　从1970年石门石刻被淹入库区，到2017年汉中三堰被列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水从不介意包容一切，也不介意成就一切。也许曹操在这里写下“衮雪”，也是看透了这浪花淘尽的故事。

　　喻东平，在石门水库管理局干了数十年，他爱这里的文化更爱这里的山水。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山河堰还是石门十三品，古人山河壮志的底色还是为国为民。从山河堰开始，灌溉使汉中得以滋养。现在汉中有万亩以上灌区25个，设施灌溉面积达145万亩，年粮食产量达68万吨。

　　从石门水库开始，汉江在陕西境内共有6个水库，瀛湖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我们在5月10日傍晚时分到达瀛湖，此时的瀛湖把天空的湛蓝和金色的夕阳泼入77.8平方公里的水面，画出了天地间的山河写意。

5月10日，安康瀛湖。

　　迎接我们的是媒体老友朱江，可是我们竟然一下认不出他。多年前在华商报社工作的他，是个200斤的胖子，然而此时的他，在湖边显得玉树临风。3年前，他来到瀛湖工作，好山好水给了他坚持锻炼的理由。他说：“水好人就会好。”

　　2014年，安康市瀛湖被列入全国首批15个湖泊生态环境保护重点项目之中，国家投资9.6亿元对瀛湖库区进行生态治理。

　　瀛湖用5个月时间完成了3.5万口网箱清理，结束了库区10余年网箱捕鱼的历史；用半年时间，将瀛湖船舶全部收购，全面技术升级改造，最大限度保护瀛湖区域水质；每年投入1500万元，落实公益护河员岗位3000个。

　　唐永邦，驾着自己的游船在瀛湖上10多年，几年前游船被统一收购后，他就成为陕文投安康文化旅游产业投资有限公司的一名职员。他的工作是扶贫干事，他说过去开船想着挣钱，现在挣着钱想着让更多的人富起来。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通过治理，瀛湖水质常年达到Ⅱ类水质。这里还被选为十四运会10公里马拉松游泳比赛的主赛场。水清了、山绿了、人多了，瀛湖周围的人们也富了。

　　秦岭，中国的中央水塔。这样的定义美好而具体，具体到让每个山谷、每条河流都有明晰使命，具体到让秦岭里的每次与水相遇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我们顺着水的使命继续向前，5月12日来到丹江口水库。700平方公里的水面成就了这里“亚洲天池”的称号。

5月12日，航拍丹江口水利枢纽工程。

　　南水北调工程通水近6年，陕西就有1423亿立方米清水汇入丹江口水库，占水库总量的70%。

　　近6年，南水北调工程向天津市引水超50亿立方米，大约相当于350个西湖的水量；给河南供水超100亿立方米，相当于700个西湖。

石家庄滹沱河、邢台七里河、郑州贾鲁河，这些华北平原上的河流因为秦岭的水而再次碧波荡漾，而到2019年底中央水塔秦岭给北京整整搬去了一座密云水库。

秦岭，天下之大阻也。但是水却让这天下大阻成为天下大河，滔滔流入祖国南北，滚滚流入中华血脉，成就着中华大地的生生不息。